石开先生手记数则

朝花夕拾

[ADMINOPE=纪伟|朝花夕拾|奖励积分 6|-|1130423107]石开先生手记数则    （其一）大约二十年前，我为谋生到一个偏僻的瓷厂当美工。当时该厂生产的日用青花碗悉由女工手绘。一跨进车间，我就被那些粗糙而又有魅力的青花所吸引。说它单调，即千篇一律的花样，没有变化，也没有想象力；说它有魅力，即我从中看到了颇似怀素和林风眠的线条。

$ v' G) g, D5 Z/ O5 e4 H( i' a# U令我惊奇的是，这些富有弹性、随意自然的点线竟出于文化水平极低的农村小姑娘之手。她们也许从未上过美术课，进厂前肯定没有接触过毛笔，是日复一日的做工使她们熟练掌握了用笔的技巧。应她们 邀请，我也不客气地坐下一试，随即画了几个不同的花样，并自然得到恭维和赞许。但我心中明白，即使我能画上数百种不同的花式，若安质量论，则不及她们随手条线的分量。虽然我自孩提始就与毛笔打交道，但要突然间在有弧度的表面画线也枉然不能称意。这时我想起了一个与之大不相干的故事：据说潘天寿曾以一条线为理由，坚持录取一个其它老师认为不合格的考生，并说明线的训练要比形的训练难得多。
! \" R! K$ d( V
- Q! e4 |) n2 C  g, i/ r看来，我也有了这种体会。线是神奇的。它不仅是艺术家工力、学养、气质的体现，同时还是艺术家性情、理念的载体。说是载体大概尚无疑义，但如何装载法却成了问题，我的问题好像有点玄：首先，作者必须对其欲贮入的内容有深刻的追求和感受。当这种追求和感受逐渐意识地或无意识地凝聚成一股游魂，这时一旦遇上其所相适的线质，或称之为躯壳，生命可能就由此诞成。怎样寻找或创造社个相适的躯壳，则*作者的主观感觉来完成，而这个感觉应该带有思维的意味，因为它还期待着读者以同样思维的感觉译出其内容。
( i$ }: f$ q) P, M: j1 U* i
# i4 ^0 s7 q* ^+ x* D5 L刘海栗将以上装载法比喻作“密码贮存”。艺术家制造的密码总希望更多的人能顺利而准确地得到解释，因为 只有通过解释，线条所引发的感觉才真正显示其魅力的存在。问题没有结束，游魂找到躯壳后还必须让它紧紧依附着躯壳，依附的唯一有效的办法就是做工。“做工”不是一个聪明的字眼，因为其意味着重复单调的劳动，有时伴随它的是厌烦、机械和麻木，但就在厌烦麻木之中，劳动技能达到看似平常而实际难以企及的水平。
, C- T; U5 E& {  v% I6 u
一个山区小姑娘经过半年的做工。就轻易证明了我这个“聪明人”的无能，使我加深认识了劳动的力量。劳动对艺术的意义在于以— —重复达到自然。关于这一点，签名是最好的验证，签名是最好的验证，签名之所以难以模仿正因为它是长期重复而臻于自然的结果。我们知道，欲将理念和性情依附于线条，实际上是主观意志参与的一种从感觉到视觉的转换。在转换过程中一般会出现两种不同的倾向：要么无能为力，要么强行造成作。而劳作是纠正以上倾向的最佳办法，对前者它起发现和强化的作用，对后者它有调整和软化的功能。
. n5 m6 S! G! X5 y* F/ S
另外，长期劳作的过程还会自然界发生变异，即发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和出现新的感觉，这也可以从人们不同时期签名的线条变化中得以验正，一般地说这种变异都朝着深度进展而不可能是相反。总而言之，游魂依附于躯壳得依赖劳作的力量，而重复是其手段，自然是其目的。可以这样说，世上任何图形艺术都是脑与手相结何的产物，其间智慧与劳作的分量几乎相等。

多智慧而少做工者纵然灵气四溢，也难臻炉火纯青之境；多做工而少智慧者则成了名之为工艺的东西。女工的青花线条做工多于智慧，固然有审美价值，但难登艺术殿堂；而某些搞现代派书法的先生们想入非非而懒于劳作练功，终归要进入楞史的垃圾堆。如何让二者谐调地进展，应该是从艺者认真解决的问题。由于现代社会环境和人们知识结构等原因，爱用智慧而懒劳作的倾向在书坛不断加重。
- c7 Y, h5 W1 I4 a
$ L  L4 E. [% {& ^+ f6 V: h( C援引刘海栗的一句话；书法篆刻不是自以为聪明人的艺术，它的果实只由那些既聪明以肯下死功夫的人去摘取。以此作为理论强调，想是不无益处。　

纪伟

又一次提醒我们:聪明人也要下笨功夫,何况笨人乎. :em06:  :em05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