纠陈振濂中国近现代史常识之谬(萧文立)
纠陈振濂中国近现代史常识之谬作者:萧文立
浙江古籍出版社2006年新出陈振濂著《维新:近代日本艺术观念的变迁---近代中日艺术史实的比较研究》(书名冗长,真义反晦),其中有《日本文化人在中国大连的活动》一篇,阅罢不胜惊骇。此文暴露出作者作为当代中国人,而对中国近现代史常识,竟然是惊人的无知和麻木。作为中国人,作为大连人,不得不一一申论之。
其一,陈氏云:“东北一带与日本的渊源最深,长期成为日本殖民地,从张作霖、张学良时代推算,则有好几十年历史”,东北“一直是日本的关东州租借地,与日本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”,“从日俄战争以来,大连、旅顺即被作为关东州的日本殖民地”。
要知道,甲午战争以后,日本处心积虑要变中国东北及蒙古(他们别有用心地合称“满蒙”)为他的殖民地甚至是领土,但也只是租借了大连旅顺,称为关东州,即便是伪满洲国,名义上也还是独立国家,至多是“亲邦”(狗屁不通的生造名词);然而在当代中国学者笔下,整个东北竟然都成了日本殖民地!作为曾来大连进修过日本语,准备到日本留学的中国当代学者(据他自己说,来进修日本语时,已经翻译了《日本书法史》!),竟然不知道中国东北并不仅是区区大连旅顺!而且什么“东北一带与日本的渊源最深”,既没有事实依据,又置饱受日本铁蹄蹂躏的东北人民的感情于何地?
作者还想当然,“从日俄战争以来,大连、旅顺即被作为关东州的日本殖民地,有相当多的日本人居住于此,故大连目下六七十岁的老人,都能操一口纯熟的日本语”,且不说现在六七十岁的人,应该是大连光复后出生的,根本不是什么“操一口纯熟的日本语”,即便他多年前来大连进修时,“六七十岁的老人”也不会“都能操一口纯熟的日本语”的,文立生长大连,可以保证绝无此事,其实从常理上说,任何人闭目一思,即知不可能有什么“六七十岁的老人,都能操一口纯熟的日本语”的事!
这已经是令人骇绝了,谁知还有更甚者。
其二,陈氏又云:“殖民文化必然使它(引者案指大连旅顺)与日本的文化教育血肉相连”,“作为殖民地的东北,又借助于日本影响,反过来逐渐形成自己的地域文化特色,从而在中日文化(文学)交流史上扮演了一个特定角色”。“甚至当时的日本文化人可能还会有这样一种心态,即东北如大连、长春这些地方都还不是中国内地,它们与其说是中国,不如说是走向中国内地的跳板,因此不会有太多的异样氛围”,“到东北去的日本人”“既无异国感,也无隔世感”。一个中国人,这样的站在日本人立场上体贴入微,这样的文化研究,要他何用?
其三,更有令人骇绝的,陈氏还云:“日本诗人胜部其乐是一位实业家,曾在中国推行水运事业饶有功绩”(恕文立无知,不知此人是何方神圣,在中国作生意,对谁“饶有功绩”),接着抄录胜部一九二一年在大连作的诗,其中《旅顺》云:“当年争斗事空听,战迹寻来血尚腥。白玉山头表忠塔,英魂千载有威灵”。
不但是大连人,凡是对中国近现代史略有常识者都知道,这所谓“白玉山头表忠塔”,表的究竟是些什么东西,“英魂千载有威灵”云云,岂不令人毛骨悚然?陈氏只说“这是在中日战前的日本文人吟草”,此外竟没有一字评论。多么公允!多么心平气和!真的让人不由得不问,是何心肝。即便是论诗罢,也是极其拙劣幼稚。于史于诗,抄录此诗,有何意义?
说句老实话,倒退三四十年,这些话足以致作者和出版社于死地,当然这也是不文明的表现;但无论如何,这样欠缺基本常识的胡话,贻人笑柄,还不是最重要的,重要的是,今天竟有这样的中国学者,竟公然说出这样欠缺应有的民族立场(民族立场至少目前中国人对日本,绝不能不讲)、而叫亲者痛仇者快的昏话!
当然,文立可以肯定,作者并非别有用心,充其量是自我感觉十分良好,才子心态无所谓,随着感觉,任意挥洒,真以为随手写来,都是妙谛,遂不注意检点。此书标榜札记,但许多是此类不思量的信口跑野马,材料多不著明出处,实在说,在行文在严谨上,距离学术札记,真还差得远呢。这里仅举一例罢。
据作者说,“伪满洲国成立时”,日本诗人国分青崖、土屋竹雨“曾访谒过溥仪和郑孝胥”,“为此,在大连曾专门开欢迎会,郑孝胥是‘国务总理’,在席上与国分青崖、长尾甲等有诗歌唱酬”,长尾甲“此次到东北,显然也有探访罗振玉等老友的用意在——罗振玉久居京都,于大正八年六月回国,而国分青崖、长尾甲的赴东北谒见溥仪,是在大正八年(1919)十月”。
此段文字,不仅用词同样不妥,如对溥仪用“谒见”,不仅毫无必要,而且极其可笑,专门标举郑孝胥为“总理”,有何必要?而且在史实上错得离谱。因为溥仪到东北谋求成立伪满洲国,时在中华民国二十年即一九三一年九月三十日,此前龟缩在北京和天津(天津后期实际已被日本软禁);一九一九年,国分、长尾如何能 “赴东北谒见溥仪”?雪堂移居旅顺(他并未居住在当时的大连,而是旅顺;今日旅顺是大连一个区,当日是两个行政区),也是在一九二八年岁末!如果是伪满洲国成立,就不能早于一九三一年,此时距离雪堂离开京都,已是十二三年了;如果是一九一九年,那雪堂还住在天津,与旅顺隔海相望,十月即“恭谒”梁各庄光绪皇帝陵寝,并未到旅顺来!
昔日著名的学者顾炎武曾自道著作《日知录》的甘苦,说是采铜于山,以为当时人著作不过熔钱作铜罢了,又怎能料到,几百年以后的学者,竟然敢悍然信口胡说,以为著作呢?
二零零六年十一月二十八日,买得陈书当日子夜至次日凌晨,买得《书札》书亦不到十日,感慨良多,遂作。
注:来自书法江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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